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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映影片评论
沙丹(奇爱博士):天明爱电影,电影盼天明
天明爱电影,电影盼天明
文.奇爱博士
本届北影节将举行著名第四代导演吴天明的遗作《百鸟朝凤》放映及电影展启动仪式,这让我不禁回想起这位曾经和自己有几面之缘的艺术大师。2014年对于中国电影界而言无疑充满了灰色。年初刚过去两个多月,就已经有十余位杰出的电影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75岁的原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第四代”电影巨匠吴天明先生3月4日的猝然离世,更把这种遗憾和哀恸推到了一个极点。
我是3月4日当天中午从上海电影家协会副主席石川教授的微博中得知吴老离世的消息。据说当天上午8时,吴天明在家中就已感觉心脏不适,并给助手和女儿打了电话,但因正值北京上班高峰期,120急救遭遇了交通拥堵而延误了抢救的最佳时机。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一时感到有些大脑空白不知所措,因为就在半年前我曾有幸与吴老畅聊他的作品,倾听他对当下中国电影恳切坦诚的建议,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多么思维敏捷、精力充沛的人呀……
这段缘分,始于去年7月一次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事件。京城某媒体娱记在偷拍张艺谋行踪的时候,发现他在朝阳区一火锅店“密会”某“光头暴发户”,于是便添油加醋、阴阳怪气地报道了一番。后来,视频节目出来,网络一片哗然:那哪里是什么暴发户,而正是对张艺谋有提携之恩的吴天明。因我本人在中国电影资料馆从事节目策划工作,由此事件我突然意识到,在当今这个全民娱乐泡沫化、知识消解的时代,我们应该重新回顾电影史上杰出艺术家的作品,感受他们的影片中持久的艺术生命力——就从吴天明的电影回顾展开始做起吧。
吴天明的电影之路始于1960年,这一年21岁的他不顾家人的反对,考取了西影演员培训班。在当时的国内电影创作界,长影、北影和上影长期三足鼎立。相比之下,成立于1958年的西影只是一个位置偏远、毫无影响的小厂,估计今天绝大多数人也记不得“文革”结束前西影拍过什么有名气的作品。直到1979年,男人四十的吴天明和滕文骥合作拍摄了反映1976年“四·五”运动的音乐故事片《生活的颤音》,获得西影建厂以来第一个全国性奖项“文化部1979年优秀影片奖”,吴、滕二人则获青年优秀创作奖。受此影片影响的带动,1980年西影完成总产值1755万元,相比1978年足足提高了一倍多。
正在吴天明踌躇满志、甩开膀子大展拳脚的时候,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他和滕文骥二度合作的、反映台海关系的故事片《亲缘》(1980)遭遇了失败。事后他反思到,《亲缘》的失败缘自于“胡编乱造”,缘自于自己对现代台湾的人情物理“不仅陌生,而且感到格格不入”。他决心切实地把自己的创作转向他所真正熟悉、热爱的农村和土地上来。这便有了1982年改编自叶蔚林小说的《没有航标的河流》、1983年改编自路遥小说的《人生》以及1986年根据郑义小说改编的《老井》。这三部讲述人与土地情感、剧力万钧的影片,无疑是吴天明创作生涯中最有代表性、也最有艺术震撼力的杰作,获得了国内外众多大奖的肯定。因此,在去年8月的吴天明回顾展中,我便选择了这三部作品以及90年代他为香港邵氏公司拍摄的《变脸》作为展映内容。
在电影资料馆每次放映国产片之前,我们照例都会有一个简单的十分钟讲解环节,为年轻的观众介绍影片的创作背景和艺术成就。放映《人生》那一天,来了出奇多的三百多号观众(这对于国产片殊为不易),这也是我个人最喜爱的一部吴天明作品,我正在台上介绍影片时,突然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吴天明导演出现在影院当中向我走来,观众立刻对他致以热烈的掌声,而他只是找了一个略偏的位置,静静地听影片介绍、看片。事后我才知道,连10块钱的电影票还是吴老自己掏钱买的呢!这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放完电影,赶紧跟老人家联系,希望他能够在放映《老井》的时候和观众交流,吴老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第二周,吴天明导演如约地来到电影资料馆和观众见面。那一次,他片前片后谈了好久,数百观众听得入神。他谈到了《老井》的创作,谈到了对张艺谋的选拔,还谈到了老井村的现状、滞留美国时期的甘苦、和邵逸夫先生的交往,电影《变脸》的运作过程以及他对今天中国电影的看法。从中我们能感受到他对那份土地的深沉热爱,对中国电影创作现状的焦虑和疑问,以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拗劲儿和活力。他的表现绝不像一个你想象中七十多岁的老人,我现在犹记得请他上台,他没有走两边通道、而是从台下一跃而上时,观众席上发出的欢笑和掌声。
吴天明导演逝世后,数百名电影界人士自发去八宝山为他送最后一程。而在电影学院为他举办的追思会上,你可以见到今天电影界最具重量级的大佬: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黄建新、芦苇、顾长卫……他们今天风光无限,但时间回溯到三十年前,作为西影厂厂长的吴天明才是他们真真正正的“教父”,是顶住压力帮助他们群体性的崛起,从国内走向国际的大恩人。没有吴天明,就没有《黑炮事件》、《野山》、《海滩》、《盗马贼》、《孩子王》、《红高粱》、《神鞭》、《黄河大侠》、《最后的疯狂》……他领导下的西影,成为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电影最惊天动地的一声绝响。正如陈凯歌在追悼会上所言,吴天明是“中国电影创造历史的人物”。
就在追悼会的会场外,竖立着纪念吴天明的巨大背板,背板上他音容笑貌宛在,“天明爱电影,电影盼天明”十个大字更令人深思。已故著名批评家钟惦棐1984年看完《人生》后曾激动地说“中国电影的太阳可能从西边升起”,可是这斗转星移整整三十年都过去了,电影还在盼天明,这又是为什么呢?吴天明走了,他的精神遗产永存。